文/刘晓峰,医学博士,中国首批赴苏丹维和医疗队员
2006年5月到2007年1月,我们医疗队奉联合国之命,背负祖国和人民的重托,远征东北部非洲苏丹共和国,执行维和任务。在那令人难忘的多个日日夜夜里,大家用无限的忠诚把祖国的荣耀写在了苏丹。为此,医疗队60多名官兵被授予联合国和平勋章,我与另外4名同志还被授予联合国驻苏丹特派团司令官特别嘉奖,以表彰“对联苏团所做出的有价值的贡献”。
我们深深感到,璀璨生辉的奖章,浓缩的是医疗队官兵的心血与汗水,诠释的是中国军人携手维护世界和平的厚重礼赞。荣誉,永远属于我们伟大的祖国!
回眸医疗队在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的那些日子,令人感慨良多…….虽然谈不上惊动天地的大事,但那些处处闪现着人格光彩的凡人小事,却印在脑子里,怎么都抺不去。
从2006年5月16日踏上苏丹的土地那天起,医疗队就迅速铺开了工作。到达任务区的第二天,王宝成主任和我就根据队领导指示,到外军驻地进行巡诊。后来经过大家半个多月的紧张筹备,到6月初,医院就基本建成并投入了试开诊,被誉为“中国速度”,受到二战区人员的一致好评。
其实,“中国速度”四个字,说起来简单,但它的背后却凝结着全体医疗队成员一时难以述说艰辛。
为了尽早全面开展医疗工作,6月中旬,孙钢副队长就带领我们十几名同志住到了医院。当时,医院还没有完全建好,周围仅用铁丝网拦了一下,虽然有肯尼亚维和人员负责警卫,但医院仍处于战区比较危险的边缘,东边是当地居民区,北边是飞机场,西边和南边是大片灌木草地,安全环境远不如开始住的老营区。尽管搬到板房住,比原来住的条件有所改善,大家也很高兴,但危险却不时威胁着大家,每个人心里不免都有一些惴惴不安,以至于躺到床上以后,还得把防弹背心放在头顶上,防止不测。
出门更是如此,必须穿上战靴,全付武装,以防被出没灌木丛中的蛇蝎咬伤。因为是雨季,晚上蚊虫成堆,平时根本不敢开门,用杀虫剂稍微一杀,蚊虫马上“尸横遍地”。说实在的,多看上一眼就恶心。吃、喝、拉、撒也很不方便。每天三顿饭,医院2公里外的医疗队去吃。
我曾在日记上记下了当时的伙食:“今天的饭不错。午餐为炒木耳,外加两条小干鱼,可能从国内带来的。晚上为土豆牛肉。而昨天中午仅是粉条和几个香菇。晚上则是米饭、几片油炸地瓜片、黄豆咸菜。”
上厕所是大问题。厕所在后勤基地里面,离医院有多米,一天上几次厕所,得一趟一趟地来回跑。那里的厕所也太脏,主要是害怕传染上什么疾病,不敢用,要是能坚持,一般都是憋着回营区解决。
洗澡倒不成问题,但生活用水特别浑浊。我觉得还不如黄河的水清。中午接了一盆水,到傍晚的时候,盆底就有一层泥。陈铭医生拿了一条白毛巾去洗澡,回来后毛巾就被染成了黄色,怎么洗都洗不出来。医院门诊就一间诊室,条件很有限,连基本的洗手设备都没有。想洗手,得跑到米外的二战区后勤基地去洗。
如果说维和生活“苦”、维和环境“险”,其实,在工作中更是处处充斥着“难”。开诊的第一天,就给我一个“下马威”。那天,我值内科门诊,9点多钟来了一个患黄疸症的印度士兵。他介绍病情的时候,有些话根本听不懂,让我和张小化主任、晋医生面面相觑。
病因到底是什么?问他是不是饮酒和服用过药物,这伙计说啥都不承认。好在,折腾半天,连写带比划,总算大体弄清了病情。当时,因为还不能查肝功,于是就给他做了肝炎病毒学指标、尿液、血液及肝脏超声的检查,没发现太大问题。最后,我们开了药、交待了注意事项,高兴得他直竖大母指。按说,类似这样的病如果在国内,根本费不了多大事,可就这,硬是让我们忙活了一上午。
资料图片:中国赴马里维和军医
医院开诊后,陆续来了很多病人。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,虽然都说英语,可音调五花八门,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与我们有很大不同,所以,不管他们什么时间来,都得努力克服语言沟通障碍,及时接诊治疗。队领导也多次就保证医疗质量和安全给我们提出具体要求。
那段时间,我和晋群、吕伟医生兼负内科门诊和病房日常医疗工作,以及中午和夜间的急诊,大家在工作上都有沉重感,身心也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。医院,医院跑几趟指导临床工作。为减轻其他同志的压力,我主动担负起更多的医疗工作,曾有十多天没回营区吃过午饭和晚饭,是同医院这边来。晋群承担大量的门诊工作,很辛苦,有时我们担心他能不能撑得住。除了日常的医疗,医院和新营区建设,吕伟是建房小组的主力,我干的主要是电工。另外,王主任和我还要到司令部参加值班。
医院开诊后,内科、外科各安排一名医生值班,如果遇到专科病人,就用对讲机呼叫,让车去营地把专科医生接来。内科主要负责病房住院病人的医疗工作,有时还常被喊到门诊会诊。人手不多,往往是一个人顶几个人用,但大家同舟共济、密切合作、取长补短,任务完成的都很好。
我们内科组一共收治了70多例病人,其中包括重型疟疾、急性鼠药中毒、急性肝炎、急性胰腺炎等危重病例。这当中也有病情不重、但症状时常反复的“麻烦病”,比如,1例肠易激综合症的联合国观察员(好像是立陶宛人),医院都没诊断清楚,经过我们细心诊治,病情得到明显缓解和有效控制。他在调离瓦屋之前,医院向我们表示感谢。
医院虽说有比较强的技术力量,但设备有限。按联合国要求,还担负着后送病人的任务。记得一名HIV阳性的患者,医院后送。晋群接受任务后,携带大量的药品和相关设备匆忙上路,而他自己的行李却没来的及带全。在语言不通、安全不能完全保障的情况下,一路上他对患者精心照顾,为确保病人得以及时治疗蠃得了时间。
资料图片:中国赴黎巴嫩维和医疗队
说起来,对第一例重症疟疾和肯尼亚鼠药病人的抢救,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。那是2006年6月24日上午11点多,主管营建的联合国官员(斯里兰卡人)发热来就诊,考虑疟疾而收入院。17:30左右其体温高达40多度,且出现呕吐和意识障碍。当晚不该我值夜班,考虑病人身份特殊,又是我院收到的第一个外籍病人,单建华队长格外重视,认真组织病例讨论,并多次看望病人,特别指示我和晋群晚上不要睡觉,一定确保病人的治疗和安全。这是我第一次见病情危重的疟疾病人。
对这种病,我一点经验没有,只是从理论上知道苏丹的疟疾大多为恶性疟,高热时不宜用激素治疗。说实在话,当初看着病人居高不下的体温,真有束手无策之感。后来,通过摸索着采用抗疟、物理降温、补液等综合治疗手段,终于使病人的病情逐渐稳定。这个病历也让我们对恶性疟治疗有了深刻的感性认识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,这个病人经过几天治疗后康复出院。
几乎是在同一时间,患疟疾的另一位联合国当地雇员,医院后却不治而亡。这一病例的成功救治,在联苏团二战区引起很大反响,受到多方赞誉。我们参加救治每一个同志都倍感欣慰。因为,这不光是对我们医疗技术的赞誉,最重要的还在于它向世人昭示的是“中国荣誉”。
对这个病例,之所以记得比较清楚,是由于当时我对疟疾治疗没经验有种茫然感,以及病人病情危重时的焦虑和痊愈后的喜悦,这是我当医生以来极少有的。再就是,我们在凌晨1:40下医嘱的时候,突然狂风大作、电闪雷鸣、大雨倾盆,颇像排山倒海而来的惊涛骇浪,整个板房不停地在晃动。本来从门诊到病房只十几米远,但打着伞跑到病房全身湿个精透。当时,给人的恐惧感,实为生平未见,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。
资料图片:中国赴黎巴嫩维和医疗队
还有一件事,发生在8月17日22:30左右,我医院求助电话,说有人胃出血,要借胃管。病情如山。接到命令后,我和小化主任二话没说,迅速赶到肯尼亚军营。到了以后才知道,原来是一个女兵服灭鼠剂想自杀。肯尼亚方面不愿张扬,所以对外谎称“胃出血”。至于这个女兵吃的什么鼠药,谁也说不清楚。
看到的只是病人神志不清,极度烦躁,让准备给她洗胃医生干着急,没法下手。我们随即向队领导做了汇报,几分钟后,孙副队长、王主任等就带着护士和麻醉师赶到。医院条件太简陋,不能实施有效救治,于是将病人紧急转入我们的医院。单队长及吕伟、晋群和几乎所有的护士早已准备好各种急救药品和器材,病人一到就展开了急救。
当天晚上,我并不值夜班,但病例讨论后,队领导特意安排我值班。当时,王主任正患血压高,他不顾我的劝阻,一直留在病房现场指导。经过反复研究病情,我们采取了大量输液促进毒物排泄、抗酸保护胃粘膜、应用抗生素防止吸入性肺炎、保护肝肾功能、防治脑水肿等综合治疗措施。
第二天凌晨,病人的神志便清醒了许多,我们紧张了一夜心,也随着踏实了下来。这个病人的抢救,再一次显示了中国军医雷厉风行的作风和精湛的医术,二战区司令给予高度评价。
我们医疗队的医生都有比较丰富的临床经验,只是医院的医疗条件较差,由于种种原因,放射科始终没有建好,X光机也不能用。这为疾病的诊疗带来很大困难,我们时常感叹“要是有CT、胃镜该多好”。像工兵分队一个战士因腹痛入院,但不能做腹部透视,肠梗阻的部位和状况都没法搞清楚。我们带去的氨基酸和脂肪乳,由于冷藏集装箱的损坏发生变质,病人的营养成了问题,处理起来既棘手又为难。好在大家都有面对困难不低头和迎难而上的过硬素质,想方设法补救,终于没让病人的治疗受到大的影响。
资料图片:中国赴黎巴嫩维和医疗队
实事求是地讲,困难,大家可以相互支撑着克服,可是自己得了病,并由此蒙生的思念亲人、思念祖国的滋味最不好受,常让我们有种受不了的感觉。那个时候,如果能打一个越洋电话,听一听家人的声音,就觉得是最幸福的事。
就说我自己,到苏丹不足一个半月,就2次感染疟疾,虽然没有发高烧,但仍有低热、痛头、头晕、乏力、没一点食欲,而失落、悲观、恐惧、无奈、无助,却相伴而生,没办法只好咬着牙坚持。回国以后,说起此事,女儿好奇地问我:你们都病了,谁来给你们看病?这种情况,我们医疗队的同志几乎都遇到了,有的比我遇到的还要多、还要重。
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我们有相当一段时间,既是病人又当医生,甚至出现过医生的病情比病人还要严重的情景。对这些,大家没一个有怨言、发牢骚的。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我们?我想,我们医疗队的每一个同志都会这样回答:是远方的亲人、强大的军队、伟大的祖国,给了我们无穷的勇气与力量。
在人生道路上,有许多值得纪念的日子,而苏丹维和却令我们刻骨铭心,终身难忘。它使我们感受到一次灵魂的洗礼,平添许多奋进的力量。作为维和医疗队的一员,我们为能有幸为维和世界和平做出贡献感到光荣,也为圆满完成维和任务感到自豪。维和虽然艰辛,但苦中有乐,我们无怨无悔。我们深知,世界并不太平,维和使命,任重道远,如果祖国和人民再一次挑选我们,我还会义无反顾地参加维和,尽力展示中国军人的形象和风采,直至和平曙光把全球照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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